【吴叶】他是睡美人还是功夫大师（轻松·中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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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嗡嗡轰轰轰轰轰……
吴雪峰艰难地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被子里。
嗡嗡嗡嗡嗡嗡轰轰轰轰轰……
屋外的引擎声依旧，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吴雪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真恨不得能够冲到阳台上，对着楼下的那辆跑车喊一句中文的“卧槽”，再喊一句英文的“Fuck you”。但书香世家给予他的良好修养阻止了他去做这种自堕身份的事。
他多希望有其他居民可以站出来，好好地教训一下那个大半夜开跑车的家伙，但老天并没有派给他这么一个正义的使者。他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神经衰弱太容易被惊醒，还是这周边的老外一个个都是耳聋？
这是他搬来新家的第五天，也是他被引擎声吵醒的第五天。他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瞄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分，正是一个人深度睡眠的时候。经过连续五天的总结，吴雪峰发现这辆跑车出现的时间非常规律，总是在半夜三点四十到四点之间。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正打算换个姿势入睡……
嗡嗡嗡嗡嗡嗡轰轰轰轰轰……
Fuuuuuuuuuuuck you!
即便修养良好如吴雪峰，也忍不住暴躁了。他给自己定了个凌晨三点半的闹钟，决定第二天亲自下楼，捉住那个半夜扰民的无良分子。
第二天半夜，吴雪峰全副武装守在了公寓排楼前的停车坪边，怀里的保温杯里泡着枸杞。
结果那辆跑车没有来。
第三天半夜，他又蹲守了一次，带着他亲爱的保温杯。车还是没来。
Fuuuuuuuuuuuck you!
吴雪峰好难受，他担心自己会从一个文质彬彬的五好青年变成一个暴躁的中年老大叔——不仅仅是心境上的改变，还有外表上的改变，长时间睡不好应该会变秃、变胖、皮肤质量下降、肠胃不适、性(✿◡‿◡)欲减退……呸，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之前决定换一处居所，完全是为了能够离工作地点近一些。他独立经营的工作室和这片公寓区只隔一条马路，步行上班只需要五分钟。放在以往，他必须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出门，坐着无轨电车穿过加拿大温哥华的主城区。
新公寓区的周边环境很好，处处可以看见番红花及黄水仙花的花苗。在温哥华这个沿岸城市，春天的气息总是来得很早。上班路上看着这些花花草草，多少能够缓解他抑郁的心情——即便如此，他也动起了搬回去的念头。
再等最后一天。如果周三晚上还不能抓住那个半夜在居民区飙车的神经病，他就换房。可是，如果那个神经病从此就不再来了，他还有必要换房吗？
真叫人头秃。
厄运并没有缠绕吴雪峰太久。这一晚，他逮住了那个飙车党。
让他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一个黄种人。
真给黄种人丢脸啊……他在心底哀叹。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上去打个招呼，却见那人绕到跑车的后门口，拉开门，从里面横抱出一个青年。同样是亚裔。
青年的肤色很白，也许是天生就这样白，也许是被幽森的路灯光衬托出的。吴雪峰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有些挪不动步子，眼光渐渐发出热度。然青年对此毫无察觉。
他在熟睡，脑袋倚靠在飙车族的怀中，显得脆弱又无辜。
飙车族锁了车，抱着那个月光一般的青年上了楼。吴雪峰还在原地站着，脑海中多了一簇抹不去的影子。他不敢动，生怕一动，这影子就散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飙车族又一个人走回了停车坪。跑车嗡嗡轰轰地开走了。
吴雪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半夜的引擎声总要响两遍，也明白为什么自己早上出门后从来都找不到那辆会发出很大引擎声的改装跑车。原来，那个无良的飙车族并不是要回家，而是要送另外一个人回来。
送一个月光一样的男子回来。
这种半夜窥探的行为突然就变了味。
吴雪峰开始期待和那个人的会面——当然不是那个无良的飙车族，而是那个始终缩在飙车族怀里的亚裔。他总是在昏睡之中，吴雪峰有时候回想，也许他被飙车族转交给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苏醒。
吴雪峰不敢细想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那不是一个好的猜测。
飙车族拥有高挺英俊的外表、昂贵的跑车、从来都不重样的订制西装和绿宝石袖扣，一看就是个肆意妄为的富家子弟。而他的睡美人——请允许他用这个浪漫的词汇来称呼对方——却是一个穿着平淡无奇的青年，平凡得就像是刚刚来温哥华打拼的吴雪峰。有好几次，吴雪峰都从他的领口、袖口看见了隐藏的淤痕。
这意味着什么？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该死的……
跑车一周只出现五天，从周三到周日。周一和周二似乎是那位睡美人的休息日。吴雪峰偶尔也会萌生出跟踪的念头，看看他的睡美人究竟会被送到哪一间公寓房里。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怕自己一旦知道了睡美人的下落，就会去介入他的生活。
而搬家的念头，再也没有出现过。
击碎吴雪峰最后一丝理智的，是出现在睡美人手上的纱布。
睡美人的双手一直是令吴雪峰惊艳的存在，他想不通一个男人的手怎么会那么好看，它们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这双手应该落在钢琴的黑白键上，或是执着提琴的琴弓。但是现在，这双手被纱布缠绕住了，厚厚的一层。
吴雪峰感觉到愤怒。不论睡美人之前遭遇的恶棍有怎样变态的嗜好，都不应该动这双手。那恶棍怎么舍得？！
等引擎的轰鸣声离开，吴雪峰快步冲回到自己的公寓楼中，穿着衣服站在花洒下，让冷水把自己淋得湿透。
他忍受不住了。
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恶棍飙车族的确很有钱，但他吴雪峰也很有钱，不管是自己还是家里都很有钱，还不是暴发户式的有钱，是世家贵族式的有钱。他独自一人到温哥华打拼，不过是为了向父母长辈证明自己的能力，但父母一向是宠爱他的，只要他开口，家里就会打来大笔的资金。
那个飙车族会玩的东西，他吴雪峰通通都懂，不然他不会一眼就看出那辆改装跑车是什么价位，他的西服是什么品牌哪一季的款式。不管那个飙车族有多好，他吴雪峰都分毫不差。更重要的是，自己足够儒雅和温柔。
思索着这些的吴雪峰，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谦谦君子，而像是一头濒临发狂的野兽。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他已经认定了睡美人“卖笑者”的身份。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让他在大半夜带着满身的伤痕被一个纨绔子弟送回单身公寓？
吴雪峰曾经被朋友拐去过风月场所，但是并没有什么兴趣。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就是无感。但对于那个睡美人，他总是会产生一种“拯救失足少年”的责任感。仿佛他出手相救了，那个人就会以身相许。
睡美人身上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他。即便那人永远阖着眼睛，从未对吴雪峰说过一句话，吴雪峰也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种宠辱不惊的柔顺和豁达。
他也许是一个受生活所迫的人，但绝不会是一个自轻自贱的人。吴雪峰如此相信的。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缠绕着纱布的手。
他捶着墙面跪坐到地上，将自己丢在了浴室冰冷的积水之中。
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没能早一点出手。如果他早点出手，那个人，那双手，就不会受伤了……
睡美人的双手受伤之后，似乎再也没有出去工作过。吴雪峰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听见那阵引擎的声音了。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能在日常生活中见面，哪怕他们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
吴雪峰知道原因。
睡美人的作息是昼夜颠倒的，而自己虽然养成了半夜下楼的习惯，终究还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吴雪峰在某个星期一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和工作室的所有客户打好了招呼，然后在公寓楼周围游荡。
下午两点半，他见到了那个人。
他有一头柔顺的黑发，一双温柔的下垂眼，一张白净的脸和一弯似笑非笑的唇。他提着附近超市的购物袋，足足四个袋子，装得鼓鼓囊囊。袋子是挂在臂弯上的，将小臂勒出一道道浅粉色的痕迹，看样子，他的手还没有完全康复。
吴雪峰的双脚僵在原地，没有来得及进入电梯。电梯门在他的面前关上，将他的睡美人隔绝在了金属板的另外一面。吴雪峰正在懊恼，电梯门又重新打开了。
是睡美人主动按了开门键。
“你要进来吗？”对方礼貌地笑了笑。他说的是中文，像是笃定吴雪峰能够听得懂一样。
“谢谢你。”吴雪峰走进了电梯。他看了一眼电梯的按键，那人住在9层，而自己住在7层。
“这是……一个月的生活物资储备？”吴雪峰随便找了个话题。
“是啊。”那人又笑了笑，“我平日里不大喜欢出门，一劳永逸吧。”
电梯已经到了3层。
吴雪峰咬了咬牙，在心里温习了一遍近些日子做的小笔记——他一直在暗中学习如何和人搭讪。结合那个飙车族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外表，他猜测他的小睡美人会偏好那种邪魅狂狷的类型。
让一个书香世家的大少爷装成邪魅狂狷的霸道总裁，实在是有些难度。只见吴雪峰同手同脚地逼近睡美人，将睡美人一步步地逼退到墙角，然后双手撑墙，摆出一个僵硬的“壁咚”的姿势。
睡美人像是被吓到了，微微地张开了嘴。
这种纯情又无辜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简直是在索吻啊！
吴雪峰的头已经凑了过去，最终还是没敢落下，转而凑到他的耳边，问了句：“约吗？”
对方终于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吴雪峰觉得自己真是个智障。
行吧，智障就智障吧。吴雪峰选择放弃治疗。他的脑袋凑得愈发近了些，嘴唇几乎碰到了睡美人微微泛起粉红色的精致的耳垂。“我在701，想好的话过来找我。”
电梯刚好抵达了7层，吴雪峰松开睡美人，双手抄兜，拽拽地走了出去。如果让他自己来评价这一副画面，他一定不会说“酷”，而是会说“怂”。
怂爆了好吗！吴雪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是不是！
他并不知道，电梯门合上后，他心心念念的睡美人几乎笑岔了气。
半个小时之后，701的门铃被按响了。吴雪峰冲过去开门，左脚穿了右脚的拖鞋，右脚没穿鞋。
站在门口的果然是他的睡美人。
睡美人拎着一口锅，锅边两个把手上裹着厚厚的隔热布，扣在他漂亮的指尖上。吴雪峰想起他的手还没有康复，连忙将锅接过。
“吃饭了吗？”睡美人问。
吴雪峰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午饭还是晚饭。现在是三点，吃午饭太晚，吃晚饭太早。他和这种作息紊乱的人根本就没法聊。“还没吃。”反正这就是正确答案了。
“那太好了。”睡美人松了口气，“刚刚煮汤的时候盐放多了，就加了点水，水加多了，又放了点盐，不知不觉就烧了这么一大锅。我一个人吃不完，分点给你。”
“好啊。快请进吧！”吴雪峰连忙把他的睡美人往屋子里面让。
“我就不进去了，你找个空碗倒出来一点吧，一会儿把锅还给我。”
吴雪峰愣了愣，终于憋出一句今日最佳：“不用这么麻烦了，留下来一起吃吧。我也去厨房炒两个菜，算是答谢。”
他满以为睡美人会拒绝，毕竟他在电梯里的表现像是一只失了智的禽兽，他的睡美人应该会有羊入虎口的危机感。但睡美人只是说：“好啊！”说完便蹬了鞋，赤着脚走进了客厅。
吴雪峰有点眼花。
“我开电视给你看，我去炒菜。”他强迫自己收回流连在对方赤足上的目光。
“嗯。”睡美人客随主便地点点头。
这一顿饭吃得十分诡异。从吃饭的时间点，到菜色，再到两个人的情绪和态度都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吴雪峰不饿，但是拼命地吃，睡美人才是最初想要吃饭的人，可他很少动筷子，只是托腮看着吴雪峰，用一种审视的姿态。
“其实我认识你。”他突然开口，“你是吴雪峰吧。”
“咳咳咳咳……”被点名的人呛到了。
“你在这附近有一家名为‘气冲云水’的小工作室，主要为留学生提供各方面的咨询服务，每天下午五点到六点还会开设一个汉语言文学班。”
“你调查我？”吴雪峰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并不是啊，其实我最初是想到你那里去工作的，所以暗中考察过一段时间。让我想想啊，那是一年之前的事了，最初注意到你的工作室，是因为这个名字，‘气冲云水’。很有趣啊，颇有我们大中华的侠义精神。还有，我听你们前台说你喜欢见义勇为，还帮路人拦截过小偷夺回过钱包呢。你喜欢武侠吗？”
“还行吧。”吴雪峰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家族追溯到民国时期还是地方有名的书香大户，且是那种义薄云天豪情万丈，为了家国危难可以随时弃笔从戎的书香大户。建国后，为了脱离混乱的权利中心，吴家先祖才逐渐缩减了家族产业，做回平凡的书香世家。可那一股子文人的傲气已经根植在他们这一脉的血统之中。
他工作室的英文招牌是“Air-Waterfall”，直译过来是“空气瀑布”，本身已经十分的肆意了。偏偏吴雪峰还用中文在下面打了个小标志，将它的中文名翻译成“气冲云水”。
“那你最后为什么没有来我们工作室？”
“我投过简历，也收到了面试通知。面试当天，我去了你的工作室，但在助理叫号之前，我接到了温哥华警方电话——我最好的朋友，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
他说得很平淡，吴雪峰的心却跟着揪了起来。
“所以我的生活轨迹被改变了。”睡美人的眼帘缓缓垂落下来，细细的睫毛扫出一圈柔柔的阴影。
对于这件事，吴雪峰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他的工作室成立有几年了，去年刚好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扩招，算是他事业发展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他一向信任助理的工作能力，也就没有逐张翻看应聘者的简历，只在最终一轮面试中作为评审者出席。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你的事，可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吴雪峰苦恼道。
“啊，我忘了。”睡美人抱歉地笑了笑，随后伸出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认识一下，我叫叶修。”
“那么再自我介绍一遍，我是吴雪峰。”
这只手，吴雪峰已经肖想了很久，但是他并不敢用力去握。他记得，就在不久前，这双手上还缠着纱布。他忍不住就问道：“你现在生活得很辛苦吗？”
“辛苦？”叶修一愣，“你指什么？”
“呃……晚上的工作。”
“你知道我晚上出去工作？”叶修有些意外，“难道我们之前在电梯里遇见过？抱歉，我不记得了，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就住在这里。”
“不不不，就是……”吴雪峰有些词穷，他不知道该不该细问。如果叶修真的是从事那种职业，应该不会想让刚刚认识的邻居知道。
“就是什么？”叶修歪头，同时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嘴唇沾了些油，亮晶晶的。
吴雪峰想要按住躁动的自己，可惜他失败了。他脱口而出：“如果有需要，我可以biang你。”
“biang我？”叶修懵得更厉害了。
吴雪峰忍不住捂脸。他原本想要说“包养你”，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硬生生地改了个音，变成了“biao……养你”。
但叶修可是个人精，仔细一回味，就明白了。
电梯里那个失败的霸道总裁式“壁咚”还历历在目。
“哈哈哈……”叶修开始大笑，幸亏他先把口中的汤咽了下去，不然非得呛到不可，“吴老板，你想要包养我吗？”
“是……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呀？”叶修笑吟吟的。如果撇开上下文语境，单看他眉眼含笑的样子，吴雪峰觉得天都亮了。
“我看你太辛苦了。”吴雪峰咬了咬牙，目光落在叶修的手上，“我还见你受伤。那人未免太不懂得怜惜你，我想，也许你可以换一个温柔一点的……比如我……呃……”
叶修不笑了。他发现吴雪峰的脑回路十分清奇，完全超出自己的意料——他原本以为吴雪峰说出那句“包养”，只是看自己夜班工作辛苦，想要劝自己去他的工作室上班，可现在看来，他对自己的工作性质也有些误会。“老吴啊，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你不是那什么……”
“你是在骂人吗？”
“我不是……”
“那我可以骂人吗？”叶修好脾气地托腮看他，“吴雪峰你是智障吗？”他居然真的笑着骂起了人。
老吴同志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睡美人开始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来关爱他——姑且认作是关爱好了……
听完叶修的叙述，吴雪峰简直无地自容。他发现自己不是今天才智障，他一直以来都是个智障。什么书香世家的大少爷，名校毕业的高材生，通通拯救不了他秀逗的脑子……
叶修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依靠卖笑为生的年轻人，恰恰相反，他做的工作相当热血，相当爷们儿。
这货是在地下擂台打赌赛的。就是那种两个人在擂台上拼命，下面一帮疯子呐喊叫好，还有一帮土豪一掷千金玩赌博的那种。这个答案完全超出吴雪峰的认知，甚至超出了绝大多数遵纪守法好市民的认知。
现实里真的有这玩意？
确定不是在拍电影？
“我来温哥华挺早的……差不多是十五岁吧。那时候中国民间功夫式微，在社交媒体上闯出名声的尽是些玩假把式的江湖骗子。后来我听说，有许多派别都跑到加拿大北美一带开设武馆，包括我们大中华的功夫，还有跆拳道、泰拳、柔道等等。东方的拳脚功夫在西方被引为潮流。”
“所以你是来弘扬你们祖传功夫的？”
“不是，我是来打假的。”叶修面无表情，“我们叶家可从来没在加拿大开设过武馆，却有个骗子打着叶家的旗号骗老外的钱。我那时年少轻狂，听说了这件事就完全坐不住，一张机票就把自己送了过来。”
“叶家……叶问？咏春？”将“叶”姓和功夫联系到一起，不知内情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联想到叶问和咏春拳。
“呃，不是叶问那个‘叶’，况且咏春拳也不是依靠家族血缘流传的，叶问的传人姓李，叫李小龙，你肯定知道。”叶修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扯远了，赶紧又扯回来，“我就这么来了温哥华。后来因为签证到期的原因，也在国内外来来回回地往返过几次，但绝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温哥华。”
“你家里人就不担心吗？你十五岁就出来了……”
“老头子本来挺担心的，但听说我是在弘扬我们叶家的功夫，也就不在意了。我们家老头子最是传统，总希望我能够‘为国争光’。”
“照你这么说，你应该在开设武馆才是，怎么会去打地下赌赛？”
叶修叹了口气。“其实‘嘉世杯’设立之初不是这样的。我打假结束后，就想要建立一个温哥华的功夫联盟，用于内行人士切磋交流。但你也知道，经营这种东西需要人力物力财力，少不得要拉些商业赞助。我的合作伙伴陶轩一开始也是个功夫的爱好者，可渐渐的，他就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嘉世杯’越来越走样，最终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呢？”
“因为合约。”叶修怅然，“虽然强行解约也可以，但我还顾念着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情分……何况合约也快要到期了，熬过这最后的半个月，就好聚好散吧。”叶修说着，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还有一个理由你可能不会理解，习武之人，难免会技痒，想要和势均力敌的高手较量。可离了‘嘉世杯’，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舞台。”
“难怪你总是带伤而归。”吴雪峰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你说的那个貌合神离的合作伙伴，就是经常送你回来的那个开跑车的男人？”
叶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吴雪峰又开始不好意思。
“不过你误会了，他叫楼冠宁，是我一个朋友，同时也是我的一个支持者。他很喜欢中国功夫，自己也会一些，算是业余爱好者吧。不过你怎么知道他的？”
“因为很吵。”吴雪峰实话实说了，“他半夜三点开跑车过来，引擎的声音真的很吵。”
“把你吵醒了？”叶修终于明白了过来，“哦，难怪你以为我是干那一行的。你一定是下楼兴师问罪的时候遇见了我们，对不对？”
吴雪峰哼哼了两声。他一开始的确是要兴师问罪，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习惯性偷窥了。
“不好意思啊，这个我真没注意。我会跟小楼好好说说的。不过小楼换车也是最近的事儿，也就二十来天吧……对了，我是不是应该给周围的邻居都道个歉？”
关于这件事，吴雪峰也没有纵容叶修，毕竟这关乎到一个人的素质。“我看其他人好像没什么反应，下不为例吧，改了就好。”
“行，那我先跟你道个歉。”叶修很诚恳地说。
“没事没事……反正也不是你开车……不过你也是厉害，居然能在那样的车上睡着。你们练功夫的人不是应该很警觉吗？”
“‘警觉’这么虚无缥缈的词，主要是指对危险的敏感程度吧。小楼又不会害我，哪怕他在我旁边舞大刀我都不会介意的。况且每天打完，我是真的累啊。我现在都是用脑子比赛……我们这种老年人吧，就不能跟年轻人拼身体，年轻的时候摔一跤打个滚儿就能好，上了年纪之后很容易就会骨折。万一再落下个病根什么的，往后刮风下雨关节都会疼，说不定还会坐轮椅……”
吴雪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打住啊，敢问您老今年高寿？”
“二十六啦！”
吴雪峰板了个脸。“那你知道我多大了吗？我已经三十出头了。”
“所以我叫你老吴嘛！”叶修拍拍他的肩膀。
吴雪峰被他气得眼睛发直。
“功夫讲究内外兼修，但真正的内功并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内功，什么一挥掌就呼呼呼地刮狂风，那是文人杜撰出来的。真正的‘内修’是修生养性，比如打坐、站桩，能让自己的思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空静空无。为了减轻赌赛对我的精神损伤，每次一上小楼的车，我就会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在你看来就是睡得跟死猪一样。”
“……只有最后一句话我听懂了。”
“所以多亏你提醒，不然我就得一直扰民了。”
“嗯……好……”
误会解开，吴雪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什么解救失足少年，那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叶修根本不需要他来解救，人家自己就是超凡脱俗的当代大侠。这么一来，他对叶修的那些误读，那些奢望，都变得龌龊不堪。
一个从小习武的人必然有一身铮铮傲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愿委身于其他男人身下？
电梯里的“约吗”像一把钝刀子，不断剜着吴雪峰的心。话已经出口，再不能收回，而叶修显然明白他之前都想了些什么。
“之前那么想你，我真的很抱歉。”除了道歉，吴雪峰什么都做不了，“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哦，你现在不想约了啊……”叶修仿佛还有些失望。
吴雪峰猛地捏紧了汤匙。
“其实我吧……也没有想好要不要跟你约，但有一点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刚刚在电梯间里搭讪我的技巧太拙劣了，我都帮你感到丢人好吗！如果你真的想要撩我，起码应该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帮我送到家门口。这样的话，出于礼貌，我说不定会邀请你进去喝一杯茶。”
“……你经常被人搭讪吗？”
“是啊。”叶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吴雪峰更加无语凝噎。
“但是，让我主动搭讪的，你还是第一个。”叶修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簇亮晶晶的狡黠，“端着锅上门，这手段比你高明多了好吗？”
吴雪峰浑身都没了力气。他很清楚，自己是彻底栽在了叶修的手上。他认命般地仰到在椅背上，望着叶修说：“叶大侠，是死是活，麻烦你给个痛快吧！”
“约吗？”叶修眨着眼睛。
吴雪峰的喉咙有些干涩。“怎么约？”
“约会啊，还能怎么约？”叶修继续笑，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总得从谈恋爱开始一步一步来吧，你还想怎么约？”
吴雪峰举手投降，他这一个小时的心情就跟做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没心肌梗塞算他命大。“大侠，求您先回去，真正的老年人想要静一静，可乎？”
这哪里是什么白月光，整个儿一朵带刺的红玫瑰，还是特别心脏的那种……他吴雪峰是真的眼瞎！但中了情毒还能怎么样？瞎就瞎吧，瞎一时也是瞎，瞎一辈子也是瞎。
既然决定要和叶玫瑰谈恋爱，对于楼冠宁送叶修回来这件事，吴雪峰还是很怨念的。他表示自己要做叶修的专职司机。
“那你的‘气冲云水’不要了？”
吴雪峰冷静了。这倒是个问题，为了工作他不能长期熬夜。
“忍忍吧老吴。”叶修拍拍他的肩膀，“我的合约就快结束了，接送什么的也就是这几天。”
“下一次，至少下一次让我陪你去。”
“干嘛？”
“向那什么楼宣示主权和领土的完整。”
叶修一笑，早些年的京腔都被带出来了。“我看这事儿靠谱。”
地下赌赛的场地就像港片里的一样，压抑、阴暗、暴虐。周围人狂放的欢呼和嘘声让吴雪峰感受到本能的排斥，他不敢想象他的睡美人会在这种环境中找到归属感。他忍不住去看叶修，却见叶修只是皱着眉，一脸的孤傲，活脱脱一朵高岭之花。
吴雪峰心下稍安，他终于想起，叶修喜欢的并不是如今的“嘉世杯”，而是早几年的“嘉世杯”。尽管自己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看最初的“嘉世杯”是什么模样，但从叶修的叙述中，他能想象出，那是一个鲜活的，意气风发的地方。
同样是疯狂，熔岩圣光和黑暗地狱只有一线之差。
吴雪峰想要最好的位置，想要近距离观看小男朋友的表现，免不了就要为了那个VIP席位一掷千金。自他脱离家庭独立以来，就没有进行过这么荒唐的消费。但考虑到这是为了他的小男朋友，一切都变得可以接受了。
书香门第的气质和这种场合格格不入，场地的工作人员立刻把他当成是偶尔来找乐子的冤大头。
比赛开始之后，吴雪峰的目光一直追随这叶修的身影。叶修的身手充满了流畅感和力量感。吴雪峰看不懂功夫，但是他有观察分析能力，他知道叶修的动作精确、果断，没有那些花花哨哨的噱头，所有行为都正中红心。
叶修说他已经过了拼身子骨的年纪，他现在依仗的是他的脑力和观察力。这种行为落在观众眼中，便成了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
大侠风范！
叶修是这个舞台的神。台上的他因为自信而耀眼，因为耀眼而自信，这二者相互印证相互推进，将他捧上荣耀的巅峰。
“叶神！叶神！叶神！”台下响起整齐划一的呐喊声。
“叶神！叶神！叶神！叶神！叶神！叶神！”
赢了。
应该赢的，必须赢的。
主持人高举起叶修的手，问他，你刚刚似乎又用了新的招式。
“是的，最近又有了顿悟。”叶修笑了笑，“总是用同一招，会腻的嘛。偶尔也要翻出点新的花样。”
“这一招有名字吗？”
“空气瀑布……怎么样？”
叶修说的是英文，原句是“How about air-waterfall?”主持人有些不解，如果是空气瀑布，应当是万丈匹练从高处坠落，发出惊天骇地的雷鸣。气势的确是足够了，可叶修刚刚的出招是一个自下而上的动作，用“瀑布”来形容似乎不太恰当。
“空气瀑布”不够恰当，“气冲云水”却是恰当的。
观众席上的吴雪峰攥紧了拳，他已经彻底沉进了名为“叶修”的漩涡。叶修不仅仅是睡美人、白月光，他还是别的。哪怕他有一千种面孔，吴雪峰也能爱上他的一千种面孔。
“叶修……”他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很小，别人听不太清。
“你也看好叶秋吧？”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吴雪峰皱了眉头。“你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夜辉，是这里的经理。”说话的男人有几分傲然，仿佛“经理”这个职位让他高人一等，“既然你这么看好叶秋，不如也为他下点注吧？如果他赢了比赛，我们也会从您的赌资中按比例抽成分给叶秋。”
“叶秋？”
“对啊，您不是在看叶秋的比赛吗？就是您支持的这一位。”
吴雪峰心下了然，“叶秋”大约是用于隐藏真实身份的花名了。
“比赛结果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可下注的？”
“不是赌这一场，是赌九日后的那一场，也是今年‘嘉世杯’的总决赛。”
“哦？”吴雪峰仿佛提起了兴趣，“给我看看赔率吧。”
陈夜辉连忙赔着笑，把文件夹递了过来。
回程的路上，叶修听吴雪峰说起这件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的赔率这么高？”
“我也觉的有些不对。”吴雪峰握紧他的手，“我听见那些观众喊你‘叶神’，可见你的胜率很高。他们将你的赔率设置得如此之高，很容易就赔得血本无归。”
“你怀疑他们会故意做手脚，通过爆冷门来大赚一笔？”
“没错。”吴雪峰的表情凝重得无以复加，“他们会不会突然聘请一名实力高深莫测的外援？”
“不可能。”叶修失笑，“你刚刚也看了规则，总决赛上和我打擂台的人已经定下了，如果临时换人，就算是我不战而胜。那个刘皓我很了解，他不是一个能隐藏实力的人。”
“也许他会在比赛前服用兴奋剂什么的？”
“服用兴奋剂会失去冷静，他就更加打不赢我了。”
眼见叶修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吴雪峰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将叶修扯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可我还是害怕你出事……”
“别多想。”叶修撒娇一般地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雪峰，我混的是功夫圈，不是黑道，没那么多肮脏的手段。也许就是刘皓过于自信，最终误导了那些大老板。你别总把电影里的情节往我身上套，不会那样的。”
吴雪峰不说话，只用力地抱着他，整个人都微微地发着颤儿。叶修的心也跟着颤，颤到灵魂深处。
电梯里第一次正式会面，第一次对上吴雪峰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男人喜欢自己。这种深入骨髓的爱恋无法被隐藏，哪怕吴雪峰的表现充满了一种邯郸学步的笨拙感和违和感。
然而，浮萍一般的叶修却在他的眼神深处找到了归宿——
吴雪峰的眼里有他，于是，吴雪峰的心里便是他得以扎根的地方。
那一日，眼看电梯门阖上，叶修弯着腰笑岔了气，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温哥华的华人很多，却给不了他亲近之感。吴雪峰的出现逆转了漫长的寒冬，他终于发现，温哥华的春天来得很早，而他所居住的这片公寓区，到处可见番红花及黄水仙花的花苗。
当初去“气冲云水”面试，是不希望“嘉世杯”的幕后老板们借着他这层关系，去剥削苏沐秋的才华。可苏沐秋被一场车祸带走了，留下叶修一人。他无心改变现状，继续在地下赌赛里混着——
直到吴雪峰真真正正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浴室中的热气熏红了叶修的眼尾，也熏红了他白皙的身子。他裹着浴巾走进卧室，吓坏了正在铺床的吴雪峰。
叶修今晚要在他家里过夜，又主动去洗澡，他已经有了期许。他把被子放了叠叠了放，以掩饰内心的燥热和焦灼。
叶修坐在床沿，侧身望着他，眼神柔得跟水波一样。吴雪峰明明硬得发疼，嘴上却可恨地怂着，一句话离题十万八千里远：“那什么，你白天没事也可以去‘气冲云水’里看看。等你合约到期了，就到我那边上班吧。早点去熟悉一下业务也好。何况你总是昼伏夜出，晒不到太阳，皮肤都闷白了。”
“白了，你不喜欢吗？”叶修歪着头，很无辜的样子。
“当然……喜欢。”
叶修撑着床沿一滚，就这么滚到了吴雪峰的身前，矫健得像是一只轻盈的燕尾蝶。他凑过去，吻吴雪峰的唇，舔他闭合的齿缝，最终如愿以偿地抓住了他的舌尖。
“这样呢？也喜欢吗？”
吴雪峰觉得自己要是再怂下去就不是男人了！何况他原本就不是真的怂，他只是不忍心伤害叶修罢了。
这是一个无限放纵的晚上。吴雪峰原本还担心习武之人不愿意承欢，而今才发现他的身躯柔韧得不可思议。纤细的脚踝，饱满的小腿，紧致的腰身，光洁的手臂，漂亮的双手，以及……含情脉脉的眼眸。吴雪峰发誓，他绝不是因为肖想这些才爱上叶修，可这些无异会让他更爱叶修。
每一次看见你，都会比之前更爱你。
每一次了解你，都会比之前更爱你。
只要时间还在往前流淌，就一定会比前一秒更爱你。
他真的要疯了，要死了……
那么在吴雪峰身下彻彻底底绽放的叶修呢？
说是白月光也好，可即便是白月光也没有这样的稚嫩和纯粹；说是红玫瑰也好，可即便是红玫瑰也没有这样的柔媚和艳丽。
这一切都是属于吴雪峰的。
如果不是这个人，就不行，绝对不行。
楼冠宁发现今天的叶修有些不一样，他也心知肚明，叶修为什么会不一样。他心里有些委屈，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把自己搜集到的情报告诉了叶修。
“所以他们想要挟持沐橙，来逼我打假赛？”
“是这样没错。”
“丧尽天良。”叶修冷笑，“沐橙尚在国内，他们就敢把手伸过去，也太高看自己了。”
“那是他们不清楚叶哥的背景。苏小姐有您的家人护着，怎么可能出事？不过，经过这件事，他们应该也查到你究竟是什么人了，我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啊？你是说……”叶修眯起眼睛。
“在温哥华这片土地上，只要有点手段，都能弄到枪械。”楼冠宁的表述算不上含蓄。
“陶轩不至于，他多少还会顾念一点旧情。刘皓虽然野心勃勃，却是一个识时务的真小人，不会做这种玉石俱焚的蠢事。不过陈夜辉那个小子，一直是恨我入骨，而且毫无远见。”
“叶哥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紧陈夜辉的。”
“嗯。”叶修看上去很疲惫。他从没想过要和嘉世走到这个地步。还有五天了，他们原本可以好聚好散的，偏偏这些人吃了猪油蒙了心，想要在他离开地下赌赛之前，榨干他全部的剩余价值。
赌赛里有不少观众都是“叶秋”的粉丝，叶秋离开之后，他们未必还会再往赌赛里投钱，所以，陶轩那波人才会想在今年总决赛的时候操纵赌局，赚一票大的吧。
“你最近也要小心，不如搬到我这来住吧？”
“我住到你这里，雪峰会怎么想？”
管他怎么想呢！楼冠宁在心里咆哮道。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让吴先生也一起过来吧，他毕竟在陈夜辉面前露过面了，难保那些人不会查出你们之间的关系，以他为要挟。”
“行啊，回头我问问他。”
“哦……”楼冠宁郁闷。怎么一加上吴雪峰，他就答应得这么痛快呢！这还是那个高冷的叶神吗？
叶神你变了，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你让你的暗恋者们情何以堪啊！
叶修给吴雪峰打了个电话，让他收拾些简装，跟着自己出去度两天假。
这话听着就有问题。“嘉世杯”的总决赛在即了，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度假。但吴雪峰没有多问，叶修说什么，他只要遵从便是。作为恋人，他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叶修添麻烦。
可当他看见叶修开着那辆改装跑车嗡嗡轰轰地出现在公寓楼前时，他还是结结实实地吐了一口血。度假诶，该不会那个什么楼的也要跟着一起去吧！
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他便惊慌失措地朝着叶修身前扑去。
他比叶修更先看见那个躲在草丛中的人，以及那人手中漆黑的枪口。
“砰——”
吴雪峰只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疼痛，随后便摔倒在地。
嗡嗡嗡嗡嗡嗡轰轰轰轰轰……
引擎的轰鸣声吵得吴雪峰快要吐了。他是书香门第的大少爷，是斯文人，根本坐不了这样的跑车。可惜他不坐也得坐，他现在是半个残疾人，膝盖上的伤没有三五天是好不了的。
不过叶修下手真是快很准。
主要是太狠了。
伴着剧烈的轰鸣声，叶修还在絮絮叨叨地声讨他，从圣洁的高岭之花直接堕落成了一个管家婆。“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从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打中我好吧？倒是你，眼巴巴地往人家的枪口底下冲。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甩出个矿泉水瓶子，砸中了你的膝盖让你摔倒，你的肩膀上就要开花了！你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看着他对你开枪，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叶修都不想吐槽吴雪峰的眼力。从那个位置，用那种角度，怎么可能打得中，怎么可能？
“你对枪械还有研究？”吴雪峰忽然问。
“小时候跟着老头子学过一点。”
“你父亲……军区的？”如果不是这样，在那个枪支管控十分严格的国度，叶修是没可能接触到真枪的。
“对。”叶修也没有隐瞒。
“那你父亲一定很难搞。”吴雪峰叹了口气，“他不会反对我们吧？”
“肯定会反对的。”叶修不假思索。
“……”吴雪峰被噎了一下，“那怎么办？”
叶修深吸一口气，把跑车停在了马路边。他透过窗户和后视镜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没什么人路过，便越过两个座位之间的档位，钻到副驾驶，跨坐在吴雪峰的大腿上。
吴雪峰的膝盖还疼着，一时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那就跟他死磕。”叶修冷声说，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爹。
叶修伸手扳正了吴雪峰的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的扬起嘴角，笑容有点阴森。随后，一个毫无章法的吻便落了下来，压得吴雪峰喘不过气。
喘不过气就给他渡气，练武之人的肺活量大，在这种时刻就显示出十足的优势。于是这一吻十分漫长，颇有种千山鸟绝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感觉。
甚至有了窒息至死亡的感觉。
就在吴雪峰以为他亲爱的小男朋友要反攻了的时候，叶修的身子突然软了。有些冰冰凉凉的液体落在了吴雪峰的脖颈间。
“吴雪峰你个王八蛋！我失去过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忍心让我再失去恋人？你是智障吗？”
“是的吧……”吴雪峰抬手揽住了他的背。叶修的后背抖得不像话，自己的手也抖得不像话，也不知是谁带着谁在抖。“我承认，我超级智障。”
“呵，你承认错误也没用。”叶修不落泪了，开始止不住地冷笑。
吴雪峰浑身发毛。他又解锁了小男朋友的另外一面。
叶修把吴雪峰送到医院之后，便彻底消失了。这似乎是对吴雪峰的惩罚。但吴雪峰并不着急，他能从新闻报道中看见叶修的动态——尽管那些报道都小心翼翼地隐藏了叶修的名字。
叶修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首先要安置的，便是那个得了失心疯的陈夜辉。
没有叶修的日子，吴雪峰有点无聊，便开始心安理得地当一个智障。
他给叶修发短信，内容是：我是读书人，你是武人，那我们的后代肯定是文武双全吧？
叶修嘴角抽搐。读书人？读书人学过生物吗？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有后代？
“叶哥什么事这么开心？”坐在对面楼冠宁感觉到莫名其妙。除了陈夜辉这样的小角色，叶修还打算对“嘉世杯”的幕后掌控者们做一个清洗，最好能恢复“嘉世杯”本来的面貌。这件事在推进的过程中受到了重重阻碍，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地鸡毛，实在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哥谈恋爱呢。”叶修轻描淡写。
楼冠宁吐血。说好的冷战呢！说好的冷战呢！就算这所谓的“冷战”是对吴雪峰的保护，也请把样子做足啊叶神！
叶修想了想，给吴雪峰回了个微笑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真的微笑还是在“呵呵”。
吴雪峰还在发消息：修啊，我想到了一个和老丈人摊牌的好方法。
叶修：你要是敢叫他老丈人，你就等着我和永别吧。
吴雪峰：你就告诉老丈人，我是一个为你挡过枪子的男人。
叶修的呼吸一滞，面色却如常。
叶修：他会让我们拜把子的。
吴雪峰：也有道理啊。我又智障了。
叶修把手机放到一边，脑海里全是吴雪峰那句话。他想象着吴雪峰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话——
我是一个为你挡过枪子的男人。
叶修脸上笑容更甚。楼冠宁有点不敢看他，生怕自己没忍住就是一个NTR。
吴雪峰的建议，叶修早就做了。而老头子的回复也很简单粗暴：等你收拾完温哥华的烂摊子，就带那个活靶子回来给我看看吧。
得，吴雪峰成活靶子了。
所以老头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把吴雪峰捆在靶场，再用一梭子弹打成筛子吗？
不可能的。
老头子心里是疼爱自己的，这点叶修十分确定。所以老头子一定会接纳一个用生命去爱自己的人。
哪怕他是个男人。
哪怕他是个男人？
啧啧啧，可能还是会被打成筛子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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